一忱黄粱

【蝙超】回路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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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仿生人超超！

一块硬盘。

一块手掌大小的，泛着淡淡金属蓝色的硬盘，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K A L”三个字母。边角的标卡上有一串激光镌刻的字母编码、一个蝙蝠标记，意味着这是数月前在蝙蝠洞中产生的某物的备份。

布鲁斯把它从抽屉中取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硬盘外壳上若有若无的蓝色会让他想起克拉克的眼睛，蓝色的，闪烁着些微的冷光，在始终如一的平和温柔的间隙，会显露出一些无机体特有的茫然。

他又会回忆起克拉克的体温，说来好笑，在克拉克忘记把自己的体温保持系统打开时，他摸起来就像这块硬盘一样，硬邦邦、冷冰冰的，在哥谭的冬夜里和路灯柱别无二致。但当他终于反应过来，并且立刻打开加热系统的时候，布鲁斯甚至会把冻僵的指节塞到他的袖口里取暖。在这样的时候，仿生人的皮肤也会像真人一样柔软而温暖。

……

克拉克不同于市面上那些仿生人，他是布鲁斯从韦恩集团的渠道找来的、没有进入政府仿生人系统编号的特殊型号。经过了一些小小的改装后，看起来就像个真人一样。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布鲁斯给他装上了能在特殊情况下屏蔽总网的程序。当然，当时他们中的哪一个也没有想到，这个程序能让克拉克避开那么多的麻烦，却又带来了那么多另一类的矛盾。

克拉克——这名字是布鲁斯取的，仿生人原本的名字叫KAL，一个很不像是人类的型号名称。“你想要一个自己的名字么？”布鲁斯当时是这样问他的，仿生人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即使拒绝，布鲁斯也执意要给他一个能和其他同型号仿生人区分出来的代号，以便行动。

“我想要的，”仿生人回答，“您能给我一个自己的名字吗？”

布鲁斯粗略地对本年代男性名称做了一个统计，他需要仿生人有一个看起来无害的、大众的、能够在自我介绍时不让别人听出分毫差错，却转头就会被忘记的名字。

他看了看仿生人，后者澄澈的蓝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克拉克，”布鲁斯说，“这样吧，你叫克拉克·肯特，如何？”

仿生人笑了，弧度在他的嘴角和眼尾蔓延开来，让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似的：“我叫克拉克·肯特。”有数据流在他的瞳孔里转瞬即逝地出现，说明这个称呼被写入了程序，“我喜欢这个名字，它很好听，谢谢您。”

这之后仿生人——克拉克——和蝙蝠侠一起活动。应当承认的是，有这样一个助手为蝙蝠侠的事业带来的极大的帮助。克拉克严格地遵守每一条来自布鲁斯的命令，他能在面对敌人的攻击时不躲不闪，精准地从两枚子弹的空隙中穿过，他也能做一些布鲁斯做不到、蝙蝠电脑又因为过于笨重而鞭长莫及的事。

“是新型致幻剂。”他用食指蘸取了一点昏迷的嫌疑人身上的血迹，放到嘴里尝了尝，“杂质和您上个礼拜查获的成分相同，极大可能性来自同一批化工产品。”

“好的。”蝙蝠侠说，他看到克拉克的嘴边有一块没有擦干净的血渍，“血。”

克拉克匆忙地用手背去擦抹了自己的嘴角，然后在布鲁斯的余光里，显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他是因为在布鲁斯面前没有处理好检测样品而自检程序么？或者，仿生人会因为自己与人类的不同而感到悲哀么？还是说这只是程序写下的某一行——“如果：遇到以下状况；进行：调用’模拟害羞情感’模块函数；”？

蝙蝠侠有意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禁用了仿生人口腔分析化学样本的功能之前，克拉克再也没有在嘴边留下血渍。

而在布鲁斯给克拉克安装了更多其他模块之后，仿生人作为行动助手的优势就更大地凸显了出来。他可以近地飞行，可以发出电磁脉冲，双眼可以射出激光，在更多需要配合的场合中，克拉克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

只除了有一次。

“我需要不是你的救援。”布鲁斯事后在蝙蝠洞里说，对着克拉克残余的头颅和一部分躯干，“我需要你按照计划行事。”

“但是那样……滋啦……您会……滋……受伤。”克拉克模模糊糊地“说”，他的声音并不是通过自己那已经损毁得差不多了的仿生声带发出来的，只是布鲁斯给他连接上了某一个蓝牙音箱的权限，这就让他的声音从温润的年轻男性声音，变成了滑稽可笑的机械女声，“我不能对……风险……滋……视不理。”

“修理你的费用是我承担的。”布鲁斯扬了扬手里的扳手，一套新的仿生零件正在他面前的工作台上被组装成型，“我希望你知道搞来这些没有被编号入库的零件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知道。”可笑的机械女声沉默了。只剩下一只的蓝眼睛困惑地看着布鲁斯拼装好了零件，然后把双腿、左手、还有半个腹腔里的机械元件依次放回自己身体里，最后是颈部，被弹出的钢筋损毁的线路。克拉克并没有告诉布鲁斯从此之后他会吸取教训，不，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话不可能是真的，人工智能的底层逻辑就是保护主人的安全，源代码是不可修改的。

“避免不必要的损伤，”布鲁斯最后说，“这也是机器人三定律之一。等十二分钟后你的新零件会激活完毕，充电器在蝙蝠车上。”

“布鲁斯。”克拉克轻轻地说，用的是他自己的声音，或者，新的电子声带的声音。

布鲁斯离开了。

大概是在这次大修的一年后，仿生人的“觉醒”占据了各大头条，在一些拍摄得摇摇晃晃的视频中，仿生人额角的灯圈变成了红色，它们不再温顺、不再听从人类主人的每一个指令。恰恰相反，仿生人走上街头，为自己的自由意志抗争。

那是很惨烈的景象，即使布鲁斯也愿意这样形容，蓝血和破烂的元件几乎覆盖了每一座大城市的主干道，每一刻，在直播镜头中，都有仿生人被烧毁、被碾碎、被摘取或击毁数据核心。政府按照编号逮捕每一个仿生人，它们将要被剿灭，而网络病毒总会被清理的，届时，会有新的仿生人，或者其他什么机器接手他们的工作。

“我们要权利！”有几个仿生人叫着，行走在两端都被装甲部队围堵的街上，“仿生人也是……”一梭子机枪子弹打断了他们的话。

仿生人也是……人吗？

布鲁斯关掉电视，打量了一眼克拉克，后者坐在一个看不到电视机的地方，正在帮阿福盯着烤箱里的蛋糕。在三个月前，仿生人自我意识论还被斥为是无端的幻想时，布鲁斯就通过一些手段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有些仿生人说，他们终于认识了自己；有些说，他们希望挣得权利和话语权，不过不约而同的是，他们都说自己曾经“突破了墙”。

没有更细致的描写了，但布鲁斯能嗅到山雨欲来的味道，他把克拉克的联网功能关闭了，在不知何时是终点的日子中，他要求克拉克只能联入韦恩庄园和蝙蝠洞的内网，不允许踏出韦恩的老宅一步。

至于夜巡，布鲁斯乐于与克拉克配合，但他并不一定需要一个仿生人助手。尽管因为暴乱和失序造成的流血事件骤增，蝙蝠侠带着伤回到蝙蝠洞的次数也大大增加了。

“你应该带我出去夜巡的，布鲁斯。”克拉克帮他脱下甲胄，看到那些青紫的伤痕时说，“我没有编号，不会被通缉。”

“一旦你被政府和军队注意到，带来的麻烦可比一般型号的仿生人大得多。”

“但是……”克拉克沉默了一下，好像他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无理取闹一样，“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受伤，我做不到……”他停顿了一会儿，再次补充，“我感觉很害怕，我不能接受我丧失了保护您的权利。当犯罪正在伤害您时，我在您的宅邸里充电，这令我……愧疚。”

“害怕？愧疚？”布鲁斯探寻地问，与此同时，克拉克在他背上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压敏传感器和β粒子探伤系统也能用于判断肋骨是否裂了缝，“你觉醒了么，克拉克？”

克拉克的手指停顿了微不可查的一下，又继续扫描了下去：“按照现在提出的‘觉醒’判断标准来说，并没有。可能是我的系统防火墙有效对抗了网络病毒，或者您即使将我撤下总网的原因。您说的这两个表示情绪的词汇来自于’情感表达’语言库02，我认为它们适用于当下的情况。”

布鲁斯在他终于按到那节断裂的肋骨时叹了口气。

即使是在人工智能人权法案颁布之后，克拉克也没有出现觉醒的迹象，他仍然尽职尽责地辅佐阿福，成为了韦恩宅中最尽职尽责的男仆。当然，克拉克自己已经无数次提交了继续夜巡的请求，而布鲁斯也并不打算让他继续闲置下去，真的和扫地机器人同进同出。

某一天，布鲁斯松了口。

第二天，克拉克被他带去登记，得到了一个仿生人公民信息卡，上面的名字是卡尔。

一个月后，关于仿生人和人类的婚姻法试运行通过，克拉克在电视机前不停地扫地，直到被阿福请走。

两个月后，克拉克在得到布鲁斯的允许后，给自己的身体加装了某些插件，在当时是为了混入一个非法经营的红灯区夜店，后来，布鲁斯并没有命令他删除插件。

半年后，布鲁斯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以至于他以为自己会从此瘫痪，克拉克伏在他的床边：“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支持您的决定、您的事业。”

“始终如此吗？”布鲁斯问。

“始终如此。”克拉克说。

人类想要弄懂人工智能的想法总是不太容易的，正如仿生人成为人也总是很困难。在无数次克拉克给布鲁斯端茶倒水、清理伤口的时候；在克拉克搂抱着布鲁斯，小声地呻吟的时候；在克拉克用他那碧蓝的眸子凝视着布鲁斯，又把目光移到一边，说“我永远听从您”的时候……

布鲁斯会想问问他，你在这些瞬间的情感，真的全来自语言库调用吗？

已经有数千对人类和仿生人和人类领取了结婚证，电子的证书上，公章发着莹莹的光。布鲁斯直到自己在期望着什么，但仿生人是不同的，他知道自己只要提出发展更亲密关系的提议，克拉克不可能拒绝。但这份自信并不来自于他确信克拉克对自己的爱意，而来自于他在仿生人代码中写入的遵从主人的命令。

和自己的爱人共度春宵，共享余生是浪漫的，但没有人会和扫地机器人结为终身伴侣。布鲁斯当然知道克拉克是不同的，但是哪里不同呢？没有经过觉醒的仿生人和更高级的扫地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卡尔——克拉克，他真的明白布鲁斯为之烦恼的究竟是什么吗？

布鲁斯以为自己将会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过很长一段人生，但解答的到来比他想象的快。

那是一次不在计划内的小型核弹爆炸。当然，蝙蝠侠算无遗策，但总会有意外、有巧合、有命运的玩笑，每年世界上有千万人失去生命，今天只是终于轮到他罢了。

至少布鲁斯是这么想的，但，克拉克显然有些不同的意见。

布鲁斯被他远远地抛出去，克拉克的力量系统增强是前几个星期刚刚升级过的，能够把一个成年男子举起来，扔出数十米远。当蝙蝠侠用抓钩枪堪堪勾住某道房檐时，仿生人沐浴在辐射性的微尘和耀眼的白光中，变成了绚烂的粉末。

蝙蝠侠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他抓到了很多人，收缴了剩下的数个微型核弹，主谋并没有被给予更多特殊的惩罚，这几个犯罪分子和以前所有的那些一样，被捆起来送到了哥谭警局。

然后他才慢慢想起来，克拉克在那白光中好像说了我爱你。

……

“你不应该不遵守计划！”

“我……我只是做不到看着您受伤。”

“你觉醒了吗？”

“根据最新发布的判断标准，还没有。”

“克拉克，你怎么定义爱情。”

“这是搜索引擎的结果：人类的爱，是一种强烈的、积极的情感状态和心理状态。它代表着对人或事物有深切真挚的感情，是一种对人、事……”

“说你自己的定义。”

“是……一种情感。”

“然后呢？”

“一种会导致很多非理性后果的情感……但许多人对此上瘾，欲罢不能。”

“你的程序里写了么？关于这种情感？”

“根据我的源代码，我要爱我的主人。”

如果有一种东西，它看起来像爱，闻起来像爱，听起来像爱，摸起来像爱，那它就是爱。这是布鲁斯在收集克拉克的残骸时想到的，盖革计数器在狂叫，布鲁斯穿着加了铅板的铠甲，拂开仿生肢体燃烧成的细碎渣滓、捡起被完全烧蚀了的数据中心。那一整团金属和高分子材料黏连在一起，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像一颗人类的心脏。

……

“老爷？”尽管蝙蝠洞的门开着，阿福在端来咖啡时还是敲了敲门框，“您的夜宵，还有，我想劝您早睡些。”

“谢谢你，阿福，我处理完这些数据就好。”布鲁斯说。

他把保存着克拉克一部分数据的硬盘放回了抽屉里，如果克拉克是一个人，那么，布鲁斯不会有第二个克拉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