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忱黄粱

蝙超 盾冬 欧美圈什么什么的…
已入驻爱发电 lof同名

【韦恩的金苹果】【蝙超】第五类接触

是人类蝙蝙x死神超超~

爆肝了字数略多9k+

愚人节快乐鸭


卡尔·艾尔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一片冰凉,只有微弱的风透过不知什么地方,悠悠地吹着卡尔的衣角。但是他听到了他应该听到、也只有他与他的同类能听见的声音。这声音震耳欲聋,将他从方才美丽温暖的梦境中吵醒。

又有工作需要做了。


黑色的城市中的黑色的街道,在黑色湿漉漉的人行道边有一个更黑的人影。那人影起初还挣扎着、缓慢地挪动了一两下,然后就在越下越大的暴雨中完全静止了。只有颜色厚重的液体从人影的身下慢慢地流淌出来,铁锈般的甜腥味夹杂着潮意,弥漫了整个小巷。

在这样的天气,又是这样的境况,本来不应该有人会靠近这里的,但寂静的街道中还是出现了突兀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但却并没有被倾泻的雨声所掩盖;来人似乎也很镇静,他的脚步虽快,却在看到了这样可怖的景象之后也毫无慌乱起来的迹象。

那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动弹的人影好像被脚步声打扰,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咯咯”声,熟悉死亡的人一听就能识别出这样的声音——那是呛入了气管的血液阻碍了呼吸,而气管的主人已经无力把血液咳出去,却还在竭力呼吸着的声音。

而脚步声已经到了他的身边。倘若有个旁观者,他一定会说来人的阴影将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形给完全笼罩了,纵然此时正是午夜,路灯也不再亮了,影子本来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布鲁斯。”来人轻轻地说,“蝙蝠侠……”当这些音节被吐出的时候,他掩藏在兜帽下的嘴唇不引人注意地颤抖着,苍白冰凉的手指从袖口伸出,碰了碰蝙蝠侠——这哥谭传闻中的最危险生物——的脸颊,就像这黑夜中惨白的一抹雾。

布鲁斯没有回答,那种“咯咯”声减弱了,代表着他的呼吸也减弱了,他或许是陷入了一段昏迷之中、又或许是正在向着深而又深的死亡的渊里坠落。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有蝙蝠侠那样骇人的无情与残酷,也不再有作为哥谭王子时的春风得意,一种痛苦的平静覆盖上他的容貌,就好像一块灰色的天鹅绒覆盖上石膏像。

“不是今天吧,布鲁斯。”那人摇晃着他,至少看起来像是在努力摇晃着他,可布鲁斯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醒一醒啊,醒来!”那人仍做着无谓的努力,声音逐渐变大了,可街道上静悄悄的,没有他人被吸引而来,甚至这喊声也被吞噬了似的,连回音也没有。

“你的联络器呢……你那位管家呢?你叫他来救你了吗?”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即使仍然在大声问着,他包裹在黑衣中的腔调变得虚弱了起来。但他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着,好像这样就能对将要死去的蝙蝠侠有所帮助。他又说了很多这样没什么用的废话,做了很多同样毫无影响的白费力气的事情,最后他坐下来,就在躺着的人的身边、被大雨打湿的人行道阶梯上。


“这里可真黑,就像永远也看不到日出一样。”可能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不再那么试图拯救布鲁斯了,只是闲聊似的嘟囔着,“这场雨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接下来的白天也确实会一直黑得像夜晚……这样的天气总是会死更多的人。”

他看了看布鲁斯,后者安静地存在于大雨里,只有偶尔起伏的胸脯代表他还没有完全地死掉。

“不过,我没想到过你也会在这样的时候死……好吧!在一开始我倒确实总认为你已经到了要死的时候。”那些哥谭的夜晚里,蝙蝠侠也曾经倒下过不知道多少次,棍棒、拳脚、点击、子弹……这些饱含人类恶意的暴力都反复地施加在他的身上;肋骨折断、内脏受损、脊骨错位、大出血……这样致命的境况也反复地发生在他的身上。

“可是你却总是活下去了,布鲁斯,那时候你耗费了多少我的时间,好在我的时间也并不宝贵。”这几乎成为了永恒的结局,黑色的身影总是会在最后重新站起来,无论是面对暴徒的围殴还是同时折磨人类精神和肉体的毒素。就像二流漫画里的英雄主角一样,他总是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彻底毁灭了的时候,完全不合理地再次出现。


“那时候我还特别地想看到你的死去,布鲁斯。不得不说,人类的不可摧毁在你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这几乎把我惹恼了。”就像是风雨飘摇中的一点烛光,那么脆弱,看起来只要轻轻一阵风,或者小小一滴水就能将它熄灭。可事实却是,这朵火苗任凭如何被摧折,乃至于有时候已经被压缩成了微不可察的一个红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熄灭,并且稳定地燃烧到了现在。

“毕竟,我曾经觉得死亡是最宏伟的存在,至少对活着的东西来说是如此。但是你让我后悔如此认为了,有些东西是比死亡更伟大的。”大多数人面对死亡时惊惧交加,畏缩不前;一些人以死亡作赌注,同时承认了死亡那不可撼动的地位;还有一些人蔑视死亡,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勇敢,只是因为对死亡的了解还不够多,或者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够多——这样的蔑视来自于短视和无知。

但蝙蝠侠平视死亡,不能说他完全看透了人生或者看透了死亡,很多时候他努力保护自己,以免受死亡的威胁,但也有些时候他能很快地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死亡就像是一条他暂时不愿走的泥泞的小路,没有人会恐惧泥泞,只是在非必要时不想让自己的鞋底沾上难以清理的泥水。


“但……就像我之前总心烦你还要继续活下去一样,现在我又开始担心你会死去了。”布鲁斯半阖的蓝眼睛中有了一点神采,似乎能看到正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人了,同时,他胸口的起伏变得更缓慢、更微弱。

“布鲁斯,”他抓住了蝙蝠侠那已经冷硬得像岩石一样的手,“布鲁斯,你不会在现在死去的对吧。我能听到有车来的声音了,会有人救你的。别被我吓着了,活下去吧……”

然后他松开了布鲁斯,从他身边站起来,走到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一辆刻着蝙蝠标志的车从远处轰鸣着开过来,那位老管家从车上下来,快速而沉稳地把蝙蝠侠拖上了车,这期间他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但目光没有任何停留。

而布鲁斯被拖动刺激地再次极力地呼吸起来,“咯咯”的喉音又变响了一些,他的眼神落在墙角处的人影上,那个人影慢慢地在他眼中变淡、消失,而世界的色彩和声音回来了。他重新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呼吸困难,但是布鲁斯知道自己短时间里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他在死亡的边缘划了一圈,却最终没有被拉下去。

“谢谢你……”他的声音很小,或者说根本没有发出来而只是存在于他的想象中,布鲁斯冲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动了动手指,权作暂时的告别,“卡尔。”


在布鲁斯的视角看来,这样的事情起初是无法解释的。他第一次面临死亡是在作为“蝙蝠侠”出道之后一年多,他从高处坠落——原因并不新鲜,无非是救自己还是他人之间的两难——几乎摔断了一半的肋骨。那时他就是这样,和以后很多次很像地躺在冰冷漆黑的地面上,过往的碎片并没有在他面前展现,现实世界变得很淡而薄,最后只剩下了苍白的影子。

“布鲁斯,韦恩?”这时候他听见一个声音说。


该怎么描述这声音呢?这是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如果认真说来,其实是温和而柔软的,尽管吐字非常清晰,但音节之间又有些许的黏连。但当布鲁斯第一次听见这声音时,这样温和的腔调和音色都只是裹在死亡外面的包装纸罢了,而一股不同于失血过多造成的寒冷从他的后颈攫住了他的灵魂。

“你是布鲁斯韦恩。”这是个陈述句。那个年轻的男人走到了动弹不得的布鲁斯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他的脸,同时,布鲁斯也看到了他。

布鲁斯最先意识到的是,这男人全身都裹在黑色的袍子里,只有部分脸颊和双手露在外面,其他的全淹没在阴影中,黑色的阴影与他惨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特意地看了看,这男人双手空空,身上也没有背着镰刀。紧接着,布鲁斯注意到了他冰蓝色的眼睛,在他的黑色衣裳和白得几乎没有厚度的皮肤映衬下,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夺目,如同大理石雕像裂开的一道口子,光从裂隙处射出。

“我要死了,是吧。”

“可能是快了。”年轻男人——死神——蹲下来,握了握他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卡尔·艾尔……你可以叫我卡尔。很抱歉见到你。”


与看起来不同,卡尔·艾尔的手很温暖,至少对于布鲁斯那因为缺血而冰冷的指尖来说是这样的。他的指腹有一点粗糙,像是长期操作器具或者机械会留下的那种,而他的手掌干燥炽热,仿佛冬天里悬挂在天上的太阳,给了布鲁斯一点勉强可作安慰的温度。

“等你的身体里的血流尽了,呼吸也停了,我就带你走。”卡尔说,他甚至安抚地拍了拍布鲁斯的后背,“可能还会疼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有时候很快,甚至快得我来不及准备好。”

“看来我不会是这种。”布鲁斯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说出话来的,或许他的声带根本没有震动,这些对话只是发生在他的脑子里。

“你不害怕么?”卡尔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探寻,“人们大部分会害怕,还有些会求我离开。”

“求你有用吗?”布鲁斯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

“我也希望有用。”卡尔叹了口气,布鲁斯惊讶地意识到,他是认真地在为那些人们感到悲伤。他不应该对卡尔冷笑的,毕竟导致那些人还有他自己的死亡的,并不是眼前这位死神。只是……


只是布鲁斯还是不甘心。蝙蝠侠就这么躺在哥谭冰冷的道路上,周围的城市一成不变:枪声依然稀稀拉拉地响着,在某处有孩子和女人的哭叫。他对于这座城市的一切的设想都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所有的精密的布置都还没有完成,甚至他还没能成功连根拔起任何一个犯罪组织,手上这条人口拐卖的线索才刚刚追踪到一半……

“我预想到我活不到平均寿命,却没想到死亡来得那么快。”布鲁斯说,他知道卡尔会听下去,而不会嘲讽他对于哥谭天真的妄想,“我想改变这个城市的。我希望有朝一日,通过我和其他一些人的努力,她,哥谭,能变成一个美丽的地方。至少不会有孩子因为父母被枪杀而哭泣……”

“我确实没想到。”布鲁斯重复着,他叹了口气,“我还没到应该死去的年纪。”

“我很抱歉。”卡尔说。


他们沉默下来。一段时间之后,布鲁斯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麻木开始从他的脚尖向心脏弥漫,甚至连寒冷也变得模糊:“我要死了吗?”

卡尔看了看:“没有,你的心脏还在跳动。”

又沉默了一段时间,麻木已经上升到了腹部,布鲁斯感觉自己的内脏仿佛变成了铅坠,把皮囊沉重地坠在了地面上,不然,他已经要往天空的方向去了:“我好像快要死了吧。”

卡尔再次看了看:“不,你的心脏还在跳着,你的肺还在呼吸。”

又过了似乎很长的一段时间,布鲁斯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冷,就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凝结成冰晶,堵在了所有的血管里,同时他的眼前变得黑暗一片,就像所有的神经都在这样的严寒下被冻死了:“原来这就是死亡?”


卡尔的声音突然变远了,一直牵着他的那只手也放开了,布鲁斯感到自己重新坠落回了疼痛的湖泊之中,空气也像是强酸,让他的胸腔火烧火燎地疼痛:“卡尔?卡尔·艾尔?”布鲁斯有点奇怪地寻找着,可他的手指动不了,并且痛得厉害,并且他不再能出声了,嘴唇像是沙漠一样干涸。

“这不是死亡,这是活着,”卡尔轻轻地说,“你的心脏还在跳动——有时候是会这样的,你是个很顽强的人,布鲁斯。”

急救室的嘈杂湮灭了他离去的痕迹。

“血压又下来了!还有出血点……”

滴——

“肾上腺素,肾上腺素!”

滴滴——

“压住那个血管!”

“如果不成功就……”

滴——

“好了好了,血压稳住了,他还年轻,会恢复得很快的。只要他能在今天晚上醒过来……只是以后不能再有这种情况了……什么?从楼上摔下来?现在的阔佬可真是不惜命……”

布鲁斯猛地睁开眼睛。


如果只是这一次的经历,布鲁斯只会将“卡尔·艾尔”当做自己濒临死亡时的一个幻觉,他那浓烟般的黑袍、大理石般的皮肤和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睛都已经消弭在醒来的过程中,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说不定我喜欢的其实是这款。”布鲁斯在和阿尔弗雷德谈到这事时轻佻地说,他当时还扮演着花花公子,“唔,善良温柔的年轻男子,什么的。”

“如果您确实是爱上了一位死神,”阿福叹了口气,给布鲁斯在咖啡里续上热牛奶,“我呢……我的唯一的建议就是不要太着急去追求他。”

“当然,如果他主动提出要约会,我也绝对不去。”布鲁斯说,然后他喝完了咖啡,点开了蝙蝠电脑。之后,他没有再想起过卡尔,这个奇怪的濒死前的幻想在他记忆中的某处,作为一个不值一提的笑谈封存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在此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折腾到了濒临死亡的地步,他也不会和卡尔认识、互相了解,乃至熟识起来。


与其说是相互了解,不如说是卡尔单方面了解了布鲁斯。因为卡尔是很好懂的——一个死神,无牵无挂,唯一的使命是在哥谭东奔西跑地收集魂灵。不过濒死和死后世界的时间观念似乎和现实世界全然不同,不然,以哥谭每天发生的谋杀案数量来看,卡尔一定是忙不过来的。

同时,卡尔也告诉了布鲁斯,曾经他也在大都会工作过——他是在大都会诞生的,为了追随一个在死前越过了跨海大桥的人,卡尔来到了哥谭。从此之后,不知怎么地他就在哥谭定居了下来,偶尔他还会回去看一看大都会,因为作为一个死神,他挺另类地喜欢那里阳光灿烂的气候。

“我想,你在大都会的工作量肯定比不上在哥谭吧。”布鲁斯说,他正躺在床上,在他和卡尔两个人的世界之外,一群医生正在紧急地抢救着布鲁斯的身体。电击器让布鲁斯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像个棉花娃娃一样落回去,可布鲁斯本人的魂灵却平心静气地同死神谈着话。

“是这样……”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总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布鲁斯说,带着一种理当如此的坦然,“我希望哥谭同大都会一样,能阳光灿烂,并且人们不会在街头枉死……”

“可你自己就要死了……”

“我不会,卡尔,我不会。”布鲁斯定定地看着他,“至少这次不会。”

又是一次,起搏器被按在了布鲁斯的身体上,他再一次弹起来,卡尔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布鲁斯的神情表示着他已经又一次脱离了死亡的魔掌,不再能听到他的话语了。心电图上出现了稳定的颤动,紧接着重新变成了规律的一个又一个波形,布鲁斯紧闭着眼睛,伤处缠满绷带,身上固定着各种管线。

卡尔明白这一次他又是对的,即使布鲁斯仍然在重症监护室待上很久,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越过生与死的山巅,翻到毁灭的一边,可是他已经不会死去了——一个有着这样的信念的人是很难真正死去的。卡尔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开始敬佩起布鲁斯了,同时他也更模糊地感觉,他那一直以来都平静无波的作为死神的生活被掀起了一层微澜。


尽管卡尔希望布鲁斯尽量少、尽量晚地见到自己,他们事实上还是见面了很多次。有几次布鲁斯仍然是从高处坠落,卡尔抓着他激动地叫着,要让布鲁斯“正视你自己的安全问题”,但即使得到他的保证,也不意味着布鲁斯在下一个值得一试的机会前不会冒险。

还有两次连得很近,卡尔在这时尤其地替布鲁斯担心,他先是被流弹击中大腿,差一点就大出血死掉——卡尔这次真的认为他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活下来了,甚至于布鲁斯的灵魂已经隐隐约约地浮了起来,好像是水面上的一片漂萍。不过阿尔弗雷德,那个布鲁斯最忠诚的仆人也是最尽责的父亲,最终还是及时赶到了,并且生生救回了他的命。

结果就在一周后,布鲁斯就因为不得不通过下水道潜入一个贩毒组织而伤口感染,连续高烧了很久。这期间卡尔一直坐在他的床头,看着他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在情况最差的时候他会和卡尔对话。卡尔不忍继续在这种情况下责备他的不小心——何况他已经理解了布鲁斯所说的“那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卡尔,我别无选择。”

好在最后卡尔还是两手空空地离开的。


也有的时候,卡尔会在一些并不是布鲁斯遇到了生命危险的场合遇到他。他尤其记得的是一次,一群孩子被注射了实验用的毒素。从第一管针剂注入了第一个男孩儿的静脉时,卡尔就出现了。他看着那些孩子的小脸从红润变成像是石灰一样的灰白色,年幼的哭声回荡在车厢里,开始还由于恐惧而极为响亮,但随着药效发作,哭喊声变得细弱无力,最后已经变成了只是带着哭腔的痛苦的呼吸……

然后蝙蝠侠出现了,他砸开了车厢、撕碎了用于伪装的铁板。那些金属在他的手中就像是脆弱易碎的糖纸,如果不是卡尔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他会猜测蝙蝠侠才是那个死神。

接着,布鲁斯一个个地给孩子们注射了解毒的药剂。他的手很快、很稳当,而那些大部分失去了意识的孩子也很配合。等到十几只针剂全都扎完的时候,第一个孩子的嘴唇又像花瓣般地有了血色,并且像做了梦似的微微地笑起来。

只是,卡尔仍然带走了一个孩子。他最先被注射了药剂,并且体质太虚弱了。当抱着那个孩子离开的时候,卡尔注意到蝙蝠侠的神情——他坐在墙边给自己受伤的手腕止血,嘴唇紧紧地抿着,下巴上有新的划伤,向下滴着血迹;而他的眼睛,那双疲惫却坚毅的灰蓝色眼睛燃烧着熊熊火焰,卡尔能分辨出那火焰中的数朵火苗是因为他的自责而燃着的。

“谢……谢谢……你。”卡尔经过布鲁斯的时候,他怀中那死去的孩子的魂灵冲着布鲁斯挥了挥手。卡尔知道布鲁斯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不过,布鲁斯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一点头,望着他们的方向。

“对不起。”卡尔停顿了一下,冲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布鲁斯点了点头,抱着那男孩儿很快地离开了。


在起初,第一、二次的时候,卡尔并不觉得自己被布鲁斯影响了,他只是对这个常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男人记忆犹新。可等到几年之后,卡尔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开始挂念布鲁斯。他担心他的身体,也担心他的事业,而这些同卡尔本来是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

每次当布鲁斯挣扎着、呻吟着,陷入生与死之间的间隙的时候,卡尔不再能保持他所希望自己保持的冷静了。“布鲁斯,求求你!”他这么喊着,“求求你活下去,你能做到的。”

记得那次布鲁斯受了伤、躲在垃圾堆里,却被路过的黑帮当做晦气的流浪汉,抛到了海中,卡尔就在他身边这样喊着:“游泳啊,布鲁斯!游啊!快他妈的醒过来游啊!”他的泪水落进了海里,让海水增加了那么小小的一抔。直到布鲁斯真的开始挣扎着游起来,浮上去……

如果死神也有灵魂的话,那么来自布鲁斯的一切都像鱼叉似的、沉沉地挂在他的灵魂上,将一条名为卡尔的游弋的鲸鱼拖住了。

终于,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这并不是卡尔第一次见到布鲁斯,也不是卡尔最后一次见到布鲁斯,这一次的濒死没那么特殊,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所经历的种种中较为平淡的一次。

但是卡尔长久地站在街道旁的阴影里,目送着蝙蝠车隐没在黑夜里,凝望着地面上属于布鲁斯的血迹被冲开冲淡,闻到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甜腥的铁锈味。


卡尔慢慢地往一个方向走着,他走得很慢,但是走了很久,一个小时、一天、一周,比以往他思考各种各样的时间都要久,为的是理清楚所有的思绪。

在夜晚,他看着星光,把每一颗星星都用来命名和布鲁斯相关的一件事情;在白天,他回忆着自己和布鲁斯说过的话,用力地咀嚼其中的每一个字——其实卡尔还没有真正“咀嚼”过什么东西,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嘴也轻轻颤动着。

那些卡尔为布鲁斯流过的眼泪,还有更多的,他为他展露出的笑容;那些瞬间里布鲁斯曾投向他的眼神,欣喜的、安抚的、心虚的、责备的;布鲁斯说的“谢谢”,布鲁斯说的“对不起嘛”,布鲁斯说的“好啦好啦”,布鲁斯说的“我只是……不得不”;从身体里淌出来的血、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皮肤上遍布的伤疤、手指上因为长期训练而成的茧……

最终汇聚成一双一眨不眨的蓝眼睛,在远远的天空中看着卡尔。

于是卡尔突然停下来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想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实。

自己将不再是一个死神了。


“我不是死神了。”他对自己说。

“我要爱他。”他对自己说。他对世界说。

“我要到我的爱人身边去。”他对自己说。他对世界说。他对一切的创造者说。


一副无形的镣铐从他身上脱离了,或者说,他从一个无形的层面掉了出来。

此前,卡尔认为自己也是认识了这个世界的。他知道太阳的光芒有多强烈,也听得见那街边河道的流水潺潺声,当布鲁斯倒在地上的时候,卡尔知道他的伤口是红色潮湿的、手和脸颊是冰凉的,而流出来的血液会由热变冷,如果没有被雨水冲走,就会凝结成黏糊糊的固体。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活了过来。原来布鲁斯所处在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原来鞋底踩在坑洼的路面上,脚掌会感觉稍微地硌着疼;原来暴雨落在身上,会那么快地打湿透了衣服,布料湿冷地黏上皮肤;原来走路时每一步都会让空气吹拂在面孔上,引起一阵微弱的风;原来跑起步来的时候肺会是像这样地开合着,能感受到呼吸的时候喉咙中的水分蒸发了,空气变得灼热,好像烙铁。

卡尔摔了一跤,他的膝盖磕破了,有些血液流出来,于是他稍微停下来一会儿,去用手指抹了那些血液,原来疼痛也是这么真实的事情。卡尔把手指放到阳光下,鲜红的血液闪着脆弱的光泽,很像是布鲁斯韦恩的血。

现在他也是人类了,他也能受人类所受的伤,流人类所流的血了!


只是这样短暂地感受了这个世界,卡尔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膨胀起来。起初那只是一粒种子,并且一直在那里,生长得很慢,但随后它像吸了水似的变大变重,变得潮湿而坠胀,将卡尔的心房撑得发酸。

这是什么呀?他一边朝目的地奔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沿途的景物好像油画一样绚烂而温暖,一路上的风是凉爽的,有青草和花香,他听见自己的脚步踏着地面、踏着碎石子的喀啦声。这些美好的东西全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里流进去,渗透到他的血管里,紧接着流遍全身,最后汇聚到了心房,浇灌那颗种子。


“布鲁斯。”卡尔突然说,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时候叫起布鲁斯的名字。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他用手摸了摸心口,那里温温热热的,饱盛着喜悦与希望。

“布鲁斯!”他大声了一点,他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他开始思考的第几天,但幸好正处于这一天的清晨,街上没有没有人,要是有的话,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但是卡尔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爱情正在他的心口发芽长大,如果不喊出来爱人的名字,他简直会被这么多的爱情撑的爆炸!

“布鲁斯,布鲁斯!”他几乎是叫起来了,因为他已经看见韦恩庄园那熟悉的大门。原来人类能感受到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意,原来爱也有那么多的味道,有的甜蜜有的酸涩,都已经从心口涌上了喉咙,只能这样子地叫嚷出来。


他到了那宏伟漂亮的庄园前。卡尔了解一些人类世界的礼仪,但这不是能顾得上礼仪的时候了,他重重地敲着门。这时候布鲁斯应该还在睡,开门的会是阿尔弗雷德。卡尔知道,这位可亲可敬的老绅士是认得自己的,布鲁斯曾经向他介绍过卡尔·艾尔,一个总是陪伴着他的死神。

他将要对阿尔弗雷德解释清楚自己的来意,尽量礼貌些,别太心急——他已经够心急了——然后进那庄园去。他并非没有进去过,在布鲁斯高烧的数天里,他在庄园中来来回回地逛过了。但这是卡尔第一次以人类的身份进去,是他“真正地”踏入这栋建筑的第一步。

卡尔听到了脚步声,是阿尔弗雷德的,他的皮鞋跟不急不缓地敲着地板,由于卡尔的急切,那脚步声的节奏都显得比平时拖沓了。

终于那门向他敞开了,阿尔弗雷德从里面出来,头发一如既往地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得体而绅士的正装。


“我是卡尔·艾尔,我找布鲁斯……布鲁斯·韦恩。”


阿尔弗雷德停顿了一下,他的眉毛扬起来,那虽因老迈而变得浑浊,却仍闪烁着震慑人心光芒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卡尔,一个曾经的死神,新的人。


“布鲁斯·韦恩。”他重复卡尔的话,“他昨天晚上死了。”


无尽的深渊在他的脚下展开,世界黑了。


克拉克·肯特向下坠下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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